首頁 > 宏觀 > 正文

湖南最后的拉拉渡,2塊錢跨三省 每日頭條

2023-06-14 21:14:26來源:瀟湘晨報

卷首語:義渡是有情緒的探訪義渡,猶如在歷史的汪洋里取一瓢。扁舟一棹

卷首語:義渡是有情緒的


(資料圖)

探訪義渡,猶如在歷史的汪洋里取一瓢。扁舟一棹,浮浮游游,卻承載著千百年的信任和承諾。橫亙在江、河、湖上的一葉葉扁舟,換了一代又一代艄公,枯黃的竹撐板變成了堅硬的鋼鐵,黏稠黃土鑄就的渡口也有了水泥的新外衣。義渡可以是任何模樣,但它又只是它自己。它將兩岸的風(fēng)土人情統(tǒng)統(tǒng)打上烙印,帶著祖輩義氣的承諾傳遞著最原始的信任和良善。當(dāng)艄公從祖輩手上接過竹篙,就與這個不言說的承諾綁在了一起,他所承載的不僅是兩岸的人間煙火,更是這片土地最質(zhì)樸的奉獻——與人方便,自己方便。

有人說,這些擺渡人日復(fù)一日、年復(fù)一年地守著小船,擺渡了時光,也擺渡了心靈。義渡是有情緒的。的確,在時間的長河里,它濾掉了人間浮華,沉淀出讓人心生敬畏的漣漪。有義渡的地方,人與人、人與自然總能和諧相處。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繁雜,誘惑有多大,只有在這里,義,永遠排在船頭。

在這里,一代代義渡人總會上演一場場接力賽,不管世事如何變化,它始終在那里,見證著兩岸百姓的悲歡離合,擺渡著不同的人生和命運。人們從義渡出發(fā),坐船去遠方,又從遠方歸來渡“義”回家。周而復(fù)始,義渡于無形中滋養(yǎng)了無數(shù)匆匆行在路上的靈魂。

已是第三次游走在三湘四水的渡口之間,對渡口的執(zhí)著,大抵除了它的“江湖”就是獨有的義氣。它終有一天會消失,但這跨越時間的良善種在了這片土地上。好似在這里,與每一次離別握手言和,都會不忍心地說一聲:不會遠走高飛,轉(zhuǎn)轉(zhuǎn)就回。

當(dāng)義渡艄公接過竹篙

就與祖輩的承諾綁在一起

8月初,沿著湘江、沅水、資水,我們一路找尋沿途義渡,感受帶著祖輩義氣的承諾、信任和良善。

富戶善士捐田或募捐,義捐置產(chǎn)建渡時,或許沒想到,這樣的義舉能在時代洪流里沉淀流傳下來。那時候,在義渡擺渡的人都是擇一本鄉(xiāng)熟識之人,且品行兼優(yōu)、身板結(jié)實、水性優(yōu)越者擔(dān)此重任,便于兩岸往來。義渡在消逝,但這不成文的規(guī)矩延續(xù)至今。

“今天過河的人多嗎?”船離岸邊還有一段距離,有人就扯著嗓子跟渡工李永堯喊話?!斑€可以啊?!崩钣缊蚋糁{駛室大聲應(yīng)道。船一靠岸,他忙著給乘船的人幫忙,上船的人給他遞煙,沒空接,又忙著給上船的乘客搬摩托車,攙扶老人和小孩,有人挑重擔(dān),他也要去搭把手。等所有人上船,他才去接過那根煙。這樣的場景在邵陽新寧沉水渡口再正常不過。

“他人好,都喜歡坐他的船?!边^河的陳女士說,65歲的李永堯已在此擺渡40余年,這個渡口是義渡,不收錢,能在這里擺渡的人都是人緣很好的,為人熱情,十里八鄉(xiāng)的人他都熟悉。

“我們這里也有老規(guī)矩,不管以前還是現(xiàn)在,渡工都要求是信得過,有耐心的人?!痹谠狸柨h公田鎮(zhèn)鄧家渡,渡工周輝明也是耐得煩的人,他每次渡人都要將每個人渡到家門口,從沒怨言?!斑@是個義渡,渡工就是義務(wù)勞動,需要有奉獻精神?!惫镦?zhèn)政府工作人員劉海說,周輝明愛幫忙,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,他還會幫著咨詢,過渡的人對他常懷感恩。

耐得住寂寞、守得住繁華,或許是義渡最直接的“義氣”。邵陽武岡鄭家渡口的渡工王金兵每天都花大量的時間守在渡亭,有時候一天或許才等來一人?!拔以诙煽诹袅穗娫捥柎a,但我不能離開,因為我離開需要過渡的人就不能過去了?!碧貏e是七月初的洪水,這個渡口幾乎全淹沒,為了不讓渡船擱淺,他一個人在渡口上守了十天。

當(dāng)然,有的義渡的渡工需要去打活糧維持自己生計,若是人緣不好,挑著籮筐“討”糧食也不會有人給?!拔覀兇逡郧暗亩晒ぞ褪强看蚧罴Z?!痹谙嫖骰ㄔh大木樹渡口,村支書王太軍說,打活糧的渡工都是靠自己好人緣吃開的。到現(xiàn)在,大木樹渡口的彭師傅也是人緣很好,他生病住院,村里人還輪流幫他擺渡,“他有難,我們不能視而不見”。

河水悠悠,義渡滄桑,大概只有在這里,義氣和感恩不隨時間流逝,“現(xiàn)在渡口標(biāo)準化改造,渡工換了,但我們擇人的標(biāo)準依然符合義渡的氣質(zhì)。”

在義渡上,擺渡的渡工像在完成一場場接力賽,祖輩們將撐篙遞給他們,他們心照不宣,接過來繼續(xù)延續(xù)祖輩的承諾。

“討米”“打活糧”“義氣”“感恩”這樣的詞在義渡上重復(fù),將碎片化的記憶連成一個整體。在這里,人們懷念過去,同時也感恩現(xiàn)在。

“這里過河不要錢,菩薩說的?!?/strong>

湘西拉拉渡:有“翠翠”的渡口,像一個“和事佬”

部分有錢人無償購船做慈善,渡工靠著公田養(yǎng)活,后來就打活糧,每年兩次,挨家挨戶收稻谷和玉米?,F(xiàn)在有政府補貼,兩岸百姓過河免費。

“嗷嗷……”幾聲狗吠,打破了早上6點拉拉渡的寧靜?!澳愦蛭壹夜??”“我沒打,用石頭嚇了它?!币晃粙D人和狗的主人爭執(zhí)起來。那天洪安趕場,婦人從茶峒乘第一趟渡船過來,沒想到碰上這事。正在兩人爭執(zhí)時,拉拉渡靠岸,背背簍的老人呵斥,“都少塊肉了嗎?還吵什么!”看似無休無止的“戰(zhàn)爭”被調(diào)停。

“這是連心船,這里少不了它。”旁人見爭執(zhí)收場,感嘆了一句。的確,在100多米寬的清水江河面上,牽著茶峒和重慶洪安古鎮(zhèn)的拉拉渡,除了渡人,仍在擴散著義渡擔(dān)當(dāng),繼續(xù)充當(dāng)“和事佬”。

一邊是杭瑞高速,一邊是319國道,汽車飛馳,中間的拉拉渡仍慢悠悠迎來送往。它相連湖南、重慶、貴州,三地人民背著棉花、棉紗、布匹、雜貨、海味等貨物從彼岸而來,交易后,帶著藥材、山貨、桐油、五倍子等產(chǎn)品滿載而歸。都說它因“翠翠”聞名。殊不知,在清嘉慶八年(1803年)始建茶峒古城時就曾在此設(shè)軍事機構(gòu)永綏協(xié),由協(xié)臺率重兵駐守。茶峒古驛道和清水江水路貫通南北西東,是古代中原通往大西南的咽喉之地。1949年10月,中國人民解放軍劉鄧大軍挺進大西南,原川湘公路大橋被敵人燒毀,解放軍在兩岸百姓的協(xié)助下,在拉拉渡碼頭用8只可以拖帶小船的“娘娘船”,裝成兩艘簡易渡船,載送部隊渡河,進入洪安?,F(xiàn)在從茶峒上船到洪安,爬上30級階梯還能看到“復(fù)興銀行”遺址,這些留存的建筑成了歷史的見證。

“故事說不盡的。”拉船的老漢黎世忠拿著特質(zhì)卡口的拉槌卡在鋼條上,拉著拉拉渡往返,“我啊,每天都在這個船上打轉(zhuǎn),有乘客來,我用拉槌拉著他們上岸,乘客下船,我用拉槌拉著船轉(zhuǎn)身,如此往復(fù)?!彼邮?年,拉槌每月要換一個。2005年前,這里有兩個拉拉渡,牽船的是麻繩,全靠艄公用手拉?!笆Y伯和楊伯的手都長了很厚的老繭?!焙髞?,就剩下現(xiàn)在這只拉拉渡?!岸晒さ暮笕瞬辉敢饫^續(xù)擺渡,才換了我們。渡口還保持著地方特色,比如在湖南這邊上船一定要穿救生衣,在重慶那邊上船就沒這規(guī)定?!闭f著,乘客上船,黎世忠傾斜身子,用拉槌控制好渡船,大聲喊著讓大家穿救生衣。

一切好像都在變化,但作為義渡的拉拉渡似乎并沒改變?!艾F(xiàn)在兩岸村民過河仍不要錢,團體游客乘船收取一元一渡,單個旅客也不收錢。”黎世忠說。

不見昔日邊界紛爭的拉拉渡變得極盡溫柔,各處趕來目睹邊城風(fēng)采的旅客在這里集聚,爭搶著上船,感受翠翠曾擺渡過的渡口。江中島上有翠翠和小黃狗雕像,上島需坐船,于是兩岸有了烏篷游船,“洪安那邊20條,茶峒12條”。因為游船,兩岸又開始了無硝煙的“戰(zhàn)爭”?!?0元起渡,湖南那邊30元、40元也讓上船?!焙榘策@邊的船工不滿,但當(dāng)值的李佑全拿出記錄本,游客翻看記錄時發(fā)現(xiàn),洪安這邊30元也渡人,“你們不也一樣嗎?”他白了一眼,無話。

“你看,湖南又停電了,我們這里無論天冷天熱都沒停過電。”洪安的劉先生坐在岸邊細數(shù)各種好,茶峒人經(jīng)過,“這么好,你還娶我們這邊的老婆,把女兒也嫁到我們這邊?”聽到這些渡工只是笑,“這是這里的特色,到了拉拉渡,就平衡了?!?/p>

“嘴仗”在拉拉渡旁不眠不休,但這樣的比較到了晚上就會結(jié)束,兩岸做生意的村民端上一碗甜米酒或一碗米豆腐,又或者做一碗撒上很多紅糖的冰涼粉,他們會說,“這就是我們這個邊界的特色?!?/p>

岳陽鄧家渡:85歲的老渡工哭得像個孩子

舊時當(dāng)?shù)厝俗曰I經(jīng)費在此駕船擺渡,生產(chǎn)隊時期村組給渡工工分,現(xiàn)在出行免費。

在湖南的義渡中,鄧家渡是一個孤絕的存在,它以獨特的地域品相承接了庫區(qū)和外界的連通。

7月末的鄧家渡青山綠水掩映,如一幅水墨畫。剛行至岸邊,渡工周輝明一路小跑過來,他黑紅的臉上掛滿汗珠,歉意一笑,就要開船。但大家紛紛捧起清冽綠水,不急著上岸。

鄧家渡的前身為雙港渡口,100多年前,該地為兩條河流交匯處,河道較寬,阻礙了老百姓出入。當(dāng)?shù)厝俗曰I經(jīng)費,在此駕船擺渡。1970年代末,鐵山水庫修建,1981年在原擺渡地修建了鄧家渡口,36年來,村民大多搬離此地,鄧家渡卻依舊免費服務(wù)著鄧家至黃田,輻射橫沖、鄧家、雙一、雙二、廟坡、渡港、塘元、方家和花坡等9個村民小組280余人。

故土難離,85歲的老渡工萬里榮就是留下來的村民,2012年,因年齡太大,不再讓他擺渡。當(dāng)了一輩子渡工的萬里榮生活亂了,他只要碰到有人上岸,就會嚷嚷著想繼續(xù)擺渡。

我們上船,從鄧家渡直達萬里榮家。12分鐘,馬達聲聲,船往前,犁開漣漪,水往后,小刁子魚被驚得躍出水面,畫一個半圓弧再次落入水中。萬里榮家的房子很破,他把破木船拴在柳樹上,不做擺渡人了,他就站在門口高地上,透過瓦背看它們,看一眼,嘆口氣,“這里只有三條,其實他這輩子撐壞的船更多。”

公田鎮(zhèn)政府工作人員劉海繞到屋后,“萬爹的‘豪華版’在這,比我們的新標(biāo)渡更氣派?!贝T谒也藞@旁,坐凳上的沙發(fā)都是皮質(zhì)的。把擺渡當(dāng)生命部分的萬爹沒能擺渡后,心里空落落的,他子女和他8兄弟湊錢,給他買了這條船。逢年過節(jié),他們要回家,一個電話他就可以開船去接了?!八洳缓?,跟我母親打配合,她接電話,他開船。我母親走后,他開船的心思都沒有了。”在鄧家渡,萬里榮像個坐標(biāo),他在,家延續(xù)。

“以前每次來,大中午都見不到他,他忙著擺渡送人,忙著干農(nóng)活,現(xiàn)在母親走了,他不怎么出門?!比f小紅上島來陪他,發(fā)現(xiàn)父親變了。不過父親依然勤快,屋前屋后種滿了蔬菜瓜果,還用高粱編織不少掃帚,他留著給家人。

59歲的渡工周輝明也來島上見萬嗲,萬嗲拍拍他肩膀,轉(zhuǎn)身拿了一盤西瓜,“吃西瓜,以后靠你了?!敝茌x明點頭?!胺昴赀^節(jié)人特別多,搬出去的人會回來,就算沒親戚,他們也會來轉(zhuǎn)轉(zhuǎn),沾點故鄉(xiāng)土回去?!边@是個特殊渡口,大家房子淹沒在水底,上船后一心就循著“家”去。清明節(jié)更甚,帶著清明吊回來祭祀的村民,憑記憶尋找被淹沒祖墳的方位,讓周輝明開船過去,將清明吊插在祖墳所在的山腳下?!斑@對他們很重要,這幾年每到清明節(jié),我都會盡力幫助他們?!?/p>

他跟萬爹會面,眼神交錯,無需多言。見大家要離開,萬爹拿著一些編織的掃帚,“你們喜歡的話都送給你們?!边@時,大家擺手,萬爹跟著走到岸邊,手扶著晾衣繩,哭得像個孩子。

邵陽鄭家渡口:洪水來臨時,他在渡口守了十天十夜

民國時期鄭姓人家捐贈渡船,渡工年底到每家每戶稱谷子抵過渡費?,F(xiàn)在來回兩趟才收1塊錢。

在鄭家渡口,孤獨像河面漾開的漣漪,無限蔓延。

莊稼地包圍的小渡亭里,自稱“船王”的渡工王金兵時常一待就是半天,但往往有時沒等來一個乘客。他有些灰心了,抬腳回家,剛走出幾步,對岸就有人喊過河。

鄭家渡兩岸分別是回馬村和西塘村,兩個村子之間沒有修橋,公路還不足以過小汽車,兩岸三四千人需要從這里經(jīng)過。但有摩托車的人家可以繞遠路,避開了這兒渡口。鄭家渡在民國時叫青山渡,渡亭頂梁上記錄,1936年青山渡首士捐獻擺渡船只,渡人過河。捐贈人姓鄭,為了感念他的好,這個渡口后來叫鄭家渡口。

“鄭家渡一直是義渡,以前的渡工可不像我這般在這里等著乘客,他們根本忙不過來?!蓖踅鸨付赏づ缘挠衩椎兀f對岸也有他們村的人,村民種莊稼還需過河。那時候渡河不需要交錢,渡工每到年底就去每家每戶稱谷子抵過渡費。

在沒有修陡山水電站之前,鄭家渡是非常繁忙的,對岸的西塘村朱家沿岸停了很多下寶慶、洞口高沙方向的船只。渡亭對面青磚黑瓦的房子,以前住的是朱家,“朱家那一片以前都是放排的,各種船只在那里靠岸,他們根據(jù)地利接運輸,將貨物通過放排運到寶慶?!蓖踅鸨f,以前食鹽奇缺的年代,去廣西挑鹽的人也會經(jīng)過這個渡口,他們一路走一路吆喝著賣鹽,有時候還跟當(dāng)?shù)匕傩罩脫Q物品。后來,水電站建成了,赧江不能通航,這里也慢慢蕭條起來。渡口除了兩岸的村民相互走親戚,種莊稼,很少有外人。

渡口標(biāo)準化改造后,渡工年齡有了限制,原先的渡工年紀太大不能擺渡,王金兵在村民的推薦下接下這活兒。“365天守著這個渡口,我不能種莊稼,回家吃口飯的時間有人過渡,稍微晚點就會被人埋怨。”他現(xiàn)在誠如自己取的“船王”,大概在這個渡口上,除了每天七八趟過渡的人,就真的只剩他這個船王了。現(xiàn)在的這個渡口是半義渡性質(zhì),來回兩趟只收1塊錢,“就是保油錢,我的工資是政府補貼,聽說上一屆渡工有兩萬左右,我現(xiàn)在還沒領(lǐng),具體多少不知道?!钡按酢币矡o奈,他說接手這個義渡就是責(zé)任,他每天還要從家里拿錢來補貼渡口。“我很矛盾,外出打工我一年不止掙兩萬,但是既然當(dāng)上渡工,我又不能做甩手掌柜。”他常常陷入這種矛盾中。

可七月初的那場洪水給他了答案。洪水漫過河堤,淹沒一部分玉米地,怕渡船擱淺,王金兵一個人在渡口上守了十天十夜,“我不守著,渡船上岸,洪水萬一退一點,它就只能留在玉米地里,大家再要過河怎么辦?”他指著旁邊的田地,表示渡船上岸后,就連最基本的施救設(shè)備都進不來,那些需要上學(xué)的孩子怎么辦?這十天十夜,他只敢打一小會兒盹,實在一個人憋得難受時,他就跟武岡地方海事處的姚學(xué)軍聊天?!拔液芨袆樱脦讉€地方的船因為洪水?dāng)R淺上不了岸,可他卻守著這艘船,讓它安然入河。”或許,這些小事也是王金兵對義渡的堅持。

邵陽沉水渡口:“這里又熱鬧起來了,現(xiàn)在我們義務(wù)擺渡”

舊時渡工沒工資,春秋兩季挑籮筐去收稻谷,給半升、一升都都行。2004年后,恢復(fù)了義渡。

傍晚的沉水渡口更加繁忙,渡工來回給大家發(fā)救生衣,這時候,上船的多是“歸人”。他們扛著鋤頭或騎著摩托車,手里提著香和紙錢,“伍公老爺農(nóng)歷七月生日了,提前做準備”。但問及渡口,誰都說不清緣由,“過河反正不要錢,菩薩說的。”

站在渡船上,遠處的石山和扶夷江碧綠的水相互映襯,對面沉水村飛檐翹角的伍公祠香火裊裊,不用猜,“義”便由那而來。走進伍公祠,已是下午六點了,燒香拜佛的香客虔誠跪在蒲團上祈求菩薩保佑,守廟的老人續(xù)上一根又一根香?!斑@里的‘海波不揚’還是劉坤一題的。”村民陳德璉介紹,伍公祠的香火鼎盛,方圓百里的老百姓每逢家里嫁娶、拆舊屋、修新房、孩童升學(xué)、遠處經(jīng)商、打工等都要來給伍公老爺上一炷香,以求平安順利。特別是過年過節(jié)還有農(nóng)歷七月伍公老爺生日,來朝拜的香客更是絡(luò)繹不絕。

“最操心的就是我,不管香客什么時候來我都要迎來送往?!?5歲的渡工李永堯說,他擺渡40多年了,香客不定時出現(xiàn),他就得不定時擺渡,往往早上四五點就守在岸邊了。最近,臨近伍公老爺生日,渡河的人總向他打聽唱大戲的事,他總是熱心講解。“農(nóng)歷七月,唱大戲4天,估計每天要渡七八千人?!彼芘d奮,因為這樣的熱鬧每年只有一次。

沉水渡口古來有之,但具體追溯到何時,沒人能說清。陳德璉曾查閱典籍,試圖找些蛛絲馬跡。他發(fā)現(xiàn),在南宋末期就流傳伍公老爺?shù)墓适铝耍搅嗽┟鞒?,這里用水車造灰陶,一時間,沉水繁華起來?!霸腥齻€窯,村民種田地時挖深一點還能挖到陶瓷碎片,目前這個窯遺址也在伍公祠前,是縣級文物保護單位了。”

兩岸村民印象中,這個渡口以前一天至少上千人渡河,甚至離這里十幾里地的人都要到這里來挑水磨豆腐?!耙膊恢罏槭裁?,可能水質(zhì)適合磨豆腐,所以那時說沉水的豆腐,堡口的酒。”到了民國時期,扶夷江通航,新寧去寶慶、武漢等地要經(jīng)過這里,過了這里就是險灘,所以當(dāng)時不管高官還是富商都會下船,到伍公祠燒一炷香?!靶炀⑷殤c經(jīng)過這里也來燒香?!标惖颅I說,燒香保平安,可能也確實是伍公老爺保佑,來來往往的船只都平安渡過險灘。那時,伍公祠前一排都是店鋪,一共有七座房子,有磨豆腐的、釀酒的、賣香燭的,這里因為燒窯,還是木柴的集散地,“很熱鬧,我們這里的黃豆、油菜也趁此機會上船,運往益陽、漢口?!?/p>

因為伍公祠,這里一直是義渡,一開始的渡船是陳氏祠堂湊錢做的。“擺渡就是村里信得過的人,渡工沒工資,春秋兩季挑籮筐去收稻谷,給半升、一升都都行,碰到正月里出去,還有人給糍粑,偶爾還有人留吃飯?!薄拔覀兺怀燥埖模燥埖R了,沒人擺渡?!崩钣缊蛘f后來私人的船擺渡就收錢了,具體收了多少年,他不記得了。再到2004年左右,重修伍公祠,又恢復(fù)了義渡?!艾F(xiàn)在我們是義務(wù)勞動,大概是我們講義氣,伍公老爺保佑,十里八鄉(xiāng)的人又在這里熱鬧起來了?!?/p>

湘西大木樹渡口:“彭師傅不出院,擺渡我們輪流幫他”

舊時大木樹渡口是官渡,后來改為免費民渡,生產(chǎn)隊時期村組給渡工記工分,一般是8-10分。

早上9點多的大木樹渡口人聲嘈雜,木槌捶衣服的節(jié)奏聲、嬰兒的咿呀學(xué)語聲、放?;貦诘呐=新曉谶@里交織。牛打著飽嗝,一路拉下新鮮的牛糞,撿牛糞的老人樂了,“這傻牛,吃飽了就拉,正好撿回去放到晚稻田。”

“哎,都4天了,還沒查出什么病,你們說該怎么辦呢?”這時,幾位村民走進大木樹“渡工之家”。洗衣服的婦人問,“彭大喜還沒出院嗎?”村支書王太軍搖搖頭,“還沒有,現(xiàn)在全身沒力氣,還不知道得什么病?!迸泶笙驳脑掝}就此扯開了。40多歲的彭大喜是大木樹渡口的渡工,條件很苦,村里對他格外關(guān)照。這次生病,住院好些天了,他們剛好看他回來。眼看就要收稻子和包谷,這是個生產(chǎn)渡,大木村的大部分田地都在對河,怎么辦?“輪流幫他吧?!蓖跆姵了剂艘粫?,見大家沒搭腔,他又說讓自己父親先帶頭。“要選一些身體健康,水性好,劃船技術(shù)好的,這幾天就用那條劃槳的船?!贝蠡稂c點頭,這事這么定下來。

大木樹渡口在花垣縣的渡口中較為特殊,在舊時,它是官渡,是連接花垣縣和保靖縣的要道。改成民渡后,村里自己湊錢做渡船擺渡,兩岸村民往來不收取費用。而擺渡人則通過村民推薦集體選出來,“他們?nèi)司壓茫驗檫^河不收錢,得靠自己打活糧?!蓖跆娊榻B,那時每到年底,渡工挑著籮筐,拿桿秤,挨家挨戶收糧食?!俺伺茏约捍?,還要走上十幾里路去別的村子要糧?!倍晒な占Z并沒有標(biāo)準,大方的村民多給一些,碰到摳門的村民,一粒米都要不到。成立生產(chǎn)隊時,渡工就是村組記工分,“他們的工分一般在8—10分之間,不會更多。”

彭大喜老實,但特貧困,為了照顧他,村民們讓他擺渡?!斑@本來一直是義渡,但是我們?yōu)榕泶笙财屏死??!迸砣f云說,彭大喜太苦了,他還有位八十多歲的老父親,一直住在離渡口不遠的巖洞里。碰到漲水洞淹了,他就睡在船上。前幾年,大木樹渡口標(biāo)準化改造,得知彭大喜的情況,花垣縣地方海事局籌錢給他建了渡工之家,“這是個義渡,傳承的都是愛心,他這么苦,也該來幫他?!彼涡掠钫f,他們在施工時就在此給彭大喜建了兩房一廳。考慮到他還有老父親需要贍養(yǎng),自己身體不好,村里人商議,干脆就收取一塊錢一渡,資助彭大喜。這個渡口每到農(nóng)忙時節(jié),人過河、裝糧食,忙得不可開交,對河的人需要出去打工,到花垣縣的礦區(qū)做事都需要通過這個渡口,這樣一來二往,還能保證彭大喜有些余錢。

“義渡是祖上傳下來的,祖輩的規(guī)矩是希望后輩能繼續(xù)傳承這份愛心,到我們這一代,幫助彭大喜也是義渡的精神所在?!蓖跆娬f,彭大喜一日沒出院,這個渡口他們輪流給他撐著,正說著,對河有人喊過河,王太軍父親王正階麻利地上船,開始了第一輪擺渡。

武岡屈原渡口:這里“打活糧”的規(guī)矩因他破例

以前規(guī)定每戶給渡工一升新米,后來稱谷子?,F(xiàn)在為了照顧他,村里人約好每渡5毛錢。

“先把這一船卸下去,對面還有好幾船玉米了?!倍晒だ钌鬟w在駕駛室里喊道,他腿腳不便,不能幫忙卸貨,坐在那里干著急。

8月初的屈原渡口異常繁忙,屈原廟這邊900多人的100多畝田土都在對岸,農(nóng)忙時節(jié),渡工李慎遷隨叫隨到,忙得顧不上吃飯。作為老渡工,他的故事在渡口旁成了村民們不敢提及的往事。1970年代末,他妻子送公糧去糧站,船裝得太滿,在河里翻了,沒救上來?!八袃河信?,但家庭困難,兒子是兄弟幫他帶著,女兒現(xiàn)在嫁了?!崩钌鬟w之后一直未娶,守著這個渡口,從那次起,這里再沒有出過安全事故。

在武岡境內(nèi),屈原渡口歷來繁忙,特別是在紅星、紅旗水電站沒建成前,從這里一直可通航至邵陽、益陽、汨羅等地?!拔覀冞@里叫屈原廟,以前這渡口沿線很多跟屈原有關(guān)的建筑,如破爛的屈原祠,正在修復(fù)的屈原井?!贝迕窭畹戏I(lǐng)著大伙找到了距屈原渡口50米處的屈原釣臺,這塊像烏龜?shù)氖^傳說就是屈原到達此地釣魚的地方。在邵陽地區(qū),他們這里尤為特別,每年端午周邊過五月十五,他們過五月初五,給外人的說法是,“屈原五月初五沉江,我們這里水運發(fā)達,信息發(fā)達,得知這個消息,那天是他的忌日,以前我們這里每年的五月初五賽龍舟?!?/p>

村民們沉浸在這些傳說故事里。但不可否認的是,踏上屈原渡口,這里古老的石板路還在,沿著石板路一直往前走,那些沿江而建的商鋪還有一些遺留,木框架的房子,臨街開窗,透過拿貨的窗口還能看到貨柜。這些老鋪子現(xiàn)在有的做了柴房,有的成了豬欄,沒做他用的在一堆碎石和雜草中。“這條街以前有賣豆腐的、賣米酒的、賣飯的、賣鹽的,還有藥鋪和客棧?!贝迕窭钚⌒抡f,就在上世紀六十年代,這些鋪子還在,當(dāng)?shù)卣f“半里路,三拱橋”,每個拱橋旁都有鋪子,每個拱橋旁都差不多有個臨時渡口。當(dāng)我們行至只剩下一間沒有屋頂?shù)那屿魰r,他們停下了腳步,“這就是屈子祠,你們不會相信,當(dāng)年這里到處都是詩詞碑,前面種滿柳樹?!笨恐屿舻陌哆吘褪桥R時渡口,當(dāng)年裝載貨物,排隊都能排兩里路?!耙郧岸际呛么蟮拇2丛诟浇?,送糧、小麥過河到資江。”那時候的屈原廟很多挑夫,他們每天攬的活計可以供養(yǎng)家里。因為渡口的繁華,李氏家族還在渡口邊建起了李氏宗祠,讓往來的路人都看看這個地方的文化。然而,赧水不通航后,這里的一切都停滯下來。大船不見了,一連三拱橋的渡口只留下了一艘渡船,載著兩岸勞作的人們。在上世紀七十年代,李氏宗祠也毀得只剩下一面滿是滄桑的門墻。

好在,義渡還在,別處很多渡口取消,這里過渡的人依然繁忙如昨?!岸煽跉v來是義渡,除了生產(chǎn)隊時給渡工幾個工分,其余的,都是渡工自己打活糧。他一年去挨家挨戶收糧食兩次?!崩畹戏瓘淖孑吥抢铽@知,以前每戶規(guī)定給渡工一升新米,后來稱谷子,每戶稱三四十斤谷子。而現(xiàn)在,“打活糧”在李慎遷這里破例了,村里人約好,每渡給他5毛錢,“他太苦了,有時候不懂事的人會問他,老婆都是翻船淹死的,還敢擺渡?”他只是笑笑,“正因為這樣,我更應(yīng)該好好擺渡?!?/p>

義渡

地理知乎

義渡,從古延續(xù)至今,最開始是富戶善士捐田或募捐,義捐置產(chǎn)建渡,有的建立渡船會管理,逐代相傳,多數(shù)義渡立碑刻文,以垂永遠。過渡者不交過路費。

有記載的義渡很多,在清代末期洞庭湖旁曾設(shè)多處義渡,如華岳義渡、岳陽鹿角義渡、華容孤兒院義渡、南縣南漢義渡、漢壽百祿義渡等。沅江洞庭救生義渡局創(chuàng)辦最早,規(guī)模最大,其從事義渡、救生等,業(yè)績卓著,為世人稱道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,改組為地方國營沅江運輸處。

在偏遠的湘西,義渡同樣繁多。乾隆年間,桑植縣苦竹坪陶祖盛捐資建渡四處,有的民渡系集資置舟或個人造舟自渡,向受益戶收取錢糧或收過渡費以養(yǎng)渡,或以漁業(yè)兼之。嘉慶年間龍山縣有20處義渡,咸豐年間,保靖縣有36處義渡,清末桑植縣有16處義渡,乾州直隸廳有11處義渡。

民國時期,各地依然保持義渡制,村民集資置渡居多,大庸縣1949年有渡口45處,其中義渡14處,渡田379畝。

文/瀟湘晨報記者伍婷婷 圖/盧七星

關(guān)鍵詞:

責(zé)任編輯:hnmd004